草木皆兵

　　前秦的皇帝苻健有个侄子叫苻坚，年轻的时候就带兵打仗，一心要建立一番功业。他听说王猛[就是给桓温当过参谋的那个人]博学多才，就请人给他引见。王猛对他谈起了天下的形势，苻坚听了非常佩服。以后碰上有什么事，他都去向王猛请教。王猛不愿意跟桓温到南方去，他跟苻坚倒很合得来。他见苻坚虚心好学，又有胆识，就答应去帮助他。公元357年，苻坚接着他叔叔做了皇帝，他就让王猛当了宰相。

　　苻坚和王猛用心地提拔有才能的人，不许豪强随便欺负老百姓。他们注意兴修水利，办学校，发展生产。一转眼过了十几年，前秦就富裕起来了。王猛接着出兵攻打前燕，把前燕灭了。前秦的地盘扩大了一倍，成了北方最大的国家。又过了几年，王猛死了，苻坚继续灭了一些小国，把北方统一起来。苻坚看着自己的势力这么大，就动了统一天下的念头。

　　公元382年，苻坚召集文武大臣开会。他说：“咱们已经把四方差不多都平定了，现在只剩下东南方还有一个晋朝。为了这个，我每天吃不下饭去。我打算率兵去伐晋，你们觉得怎么样?”大臣朱彤说：“陛下顺应天命去平定天下，一定能马到成功!”苻坚听了，高兴地说：“这正是我一生的志向啊!”大臣权翼反对，说：“臣以为不能去打晋朝。现在的晋虽说比咱们弱，可是他们君臣上下的关系挺好。谢安这些人都挺有本事。咱们这么硬打过去，人家一定会合力抵抗，恐怕不能取胜。”苻坚听了，绷着脸不吭声。又有一个叫石越的大臣站出来说：“晋国有个长江天险挡着，咱们不容易打过去。陛下还是先养精蓄锐，等他们内部空虚了再去打，也不算晚。”

　　苻坚可不这么想。他很激动地站起来说：“我的军队比晋朝多得多。我的士兵们把马鞭子丢到长江里，就能把江水堵住，让长江断流。有这么多人，咱们凭什么怕长江天险呐?”谁知大臣们还是不同意，死气白赖地反对。苻坚可真发了火儿了，大声地说：“你们大家其说不一。算了，我自有我的主张。”他把大伙儿轰走了，只留下他弟弟苻融跟他商量。

　　苻坚对苻融说：“自古以来，办大事总要靠一两个人决策，现在就让你和我一块儿决定吧!”苻融说：“依我看，也是不能攻晋。一是时机不适宜;二是晋国还没有什么错处让咱们抓住;三是咱们的将士打了这么多年仗，打得精疲力尽了，谁也不愿意再打了。您还是先听听大伙儿的意见吧!”苻坚生气地喊起来：“没想到你也这么说，叫我依靠谁去?我有百万强兵，物资堆积如山，打一个弱小的晋朝，就有你说的那么多难处?我不信!我虽说不算英明，可也不是昏庸的君主，决不能再让晋朝留下去了!”

　　苻融哭着说：“就算我说得不对。您也该想想王宰相[王猛]的话吧?您不是常把他比做诸葛亮吗?他临死的时候，不是嘱咐过您，不要攻晋吗?”苻坚不爱听这个，使劲儿一甩袖子就进宫去了。

　　转过了年，苻坚不听大臣们的意见，下令出兵伐晋。他让苻融带着二十五万人为前锋，又派一支水军从蜀地沿江东下!他自己带着几十万步兵、骑兵为主力，洁洁荡荡地往南进发，真是够威风的。

　　消息传到东晋，很多人给吓傻了。拿东晋的这点儿人力物力去对付这么强大的敌手，不是太难了吗?可是谢安倒沉得住气。他先让淮河北边的老百姓赶快迁到淮河南边来，免得被秦军抓了壮丁，抢了粮食。接着，他派谢石为大都督，负责全线指挥;谢玄为前锋，带着八万人马到淮河去迎战。

　　一开始，秦军占了上风，很快渡过淮河，占了寿阳[在安徽省寿县]。寿阳在淝水[淮河的支流，在合肥附近]西岸，行融派兵驻在肥水东面的洛涧[也是淮河的支流]。谢石、谢玄他们到了洛涧东面二十多里的地方，探听到离秦军不远了，也都停了下来。

　　晋军刚要迎战，秦军派了一个使者来。谢石叫那个使者进来，一看就愣了!他认识这个使者就是晋朝原来的刺史朱序。朱序守襄阳[在湖北省，汉水中游]的时候，跟秦军打过仗，后来因为兵少没有援助，城被攻破了，他被俘，成了前秦的人。这会儿，谢石见朱序来了，觉得这倒是个机会，可以从朱序的嘴里打听打听秦军的虚实。

　　刚巧朱序也有这个心思。他悄悄地对谢石说：“我是奉了苻坚的命令，来劝你们投降的。可我是汉人，怎么能帮他的忙呐!老实说吧：秦军夸口有百万强兵，可大部分还在路上。如果以后到齐了，你们八万人很难挡得住。我看就趁他们现在人还不齐的时候先打过去，挫挫他的锐气。先锋要是吃了败仗，后面大军就乱了。”

　　谢石、谢玄完全同意朱序的说法。他们派大将刘牢之率领五千精兵，去袭击洛涧的敌军。刘牢之和他手下的将士，大部分是从北方逃来的农民子弟，早就想打回老家去了。这会儿接到命令，都欢蹦乱跳地赶紧集合好，乘着天黑，渡过洛涧，朝秦军的营房打过去。

　　秦军还在作梦呐!被晋军冷不丁地打进来，没法抵抗，死伤了一万多人。剩下的急忙往寿阳撤退。晋军一气儿追到淝水东岸，隔着河就瞧见寿阳城了。

　　苻坚听说前锋吃了败仗，吓了一大跳。他本来以为派朱序到晋军去劝降，谢石他们准得愿意。没想到朱序回来说，谢石不但不投降，还说非要打败秦军不可。苻坚听了就有点儿纳闷。这会儿人家真打了个胜仗，他更不敢大意了。苻坚赶到寿阳，和苻融一起登上城楼，朝淝水南岸的晋军望过去，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。普军布阵十分严整，井井有条，密密麻麻地连成一片。再住后看，有座八公山。山上长着很多树木花草，让风一吹，摇摇晃晃的。苻坚猛地一看，把这些草木都当成是晋军的将士了[古语叫“草木皆兵”]。他打了一个哆嗦，对苻融说：“哎呀!晋军的力量可真不小，谁说他们人少哇!”

　　隔了几天，晋军派了使者来，说：“你们从河边往后退一下，空出一块地方来，让我们渡过河去，然后咱们再决战!”秦军的将军们都不同意，对苻坚说：“咱们人多，他们人少，不如坚守阵地，让晋军打不过来，才最有把握取胜。”苻坚想了想说：“没关系。咱们稍微退一点儿，等他们渡河渡到半截儿，再一家伙冲过去，准能打胜。”大伙儿这才没有话说了。

　　苻坚想得倒不错。他可是万万没想到，后退的命令一下，就乱了套了!秦军的士兵本来就很复杂，各有各的想法：有的是临时抓来的，根本不想打;汉人的士兵，更不愿意跟晋军打;鲜卑人的士兵，又不愿意替氐族人打。所以一接到命令，大伙儿也不知道为什么撤退，“呼啦”一下子，撒腿就往回跑。骑兵更快，争先恐后，快马加鞭，一溜烟地跑了。朱序趁这个机会，骑上马混在退兵里头，一边跑一边喊：“秦军败了!秦军败了!”士兵们一听，跑得更急了。简直跟大水决了口子似的。这千军万马放开了一跑，谁还挡得住呐?

　　正在渡河的晋军，看见秦军没命地逃跑，可来了劲儿了。他们急忙加快渡河，发起进攻。苻融想叫人马站住，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，就给逃兵撞倒了。晋军从后面追上来，挥刀猛砍，苻融就死在了乱军当中。晋军乘胜猛追，秦军连头也不敢回。他们听见风“呼呼”地直刮，听见远处有几只鹤不住嘴地叫[古语叫“风声鹤唳”]，都以为是晋军已经追上了，就连喊带叫地跑起来。有的人又冷又饿，给大伙儿挤倒了，就再也没有爬起来。这么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。大伙儿不敢停下来，晚上也不休息;实在困了，就在露天地里打个盹儿，又接着跑。末了儿，又冻死饿死了不少的人。

　　这一仗，晋军打胜了。消息传到了建康，谢安正跟客人下围棋。他看了战报，一甩手把它扔到床上，一点儿高兴的样儿也不露出来，又低下头去下棋。客人问：“前方的战事怎么样?”谢安不当回事儿似地说：“咱们的孩子[指晋军将士]把敌军打败了。”他表面上装得挺镇静，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了。下完棋，他回房要把这件事告诉家里人。因为太高兴了，他走得很急，迈门坎儿的时候，连鞋底上的齿[晋人穿木板鞋，底上有齿]都碰断了。晋军打了胜仗，东晋政权保住了，谢安哪儿能不高兴呐?

　　秦军可是吃了大亏。苻坚在乱军中被人射中一箭，受了伤。退到洛阳以后，一查点军队，只剩下十几万人了，连跑的带死的，十成损失了七八成。苻坚难受地哭起来，说：“我现在还有什么脸面统治天下呀!”手下的将军一看苻坚倒了霉，都纷纷地离开了他，各自去创立自己的基业了。